【喻王】就这样（十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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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七月的第一个周五，荣耀职业联盟终于迎来第七赛季的第三回合总决赛，根据双方在常规赛中的排名，最终回合的比赛场馆定在百花主场。例行的熟悉场地结束后，王杰希准备带队去吃晚饭，却被方士谦突然扯住。他顺着方士谦指的方向看过去，张佳乐正拿着手机站在场馆外的花坛边，背影挺拔，像在等待什么。在燃烧的夕阳里，王杰希看见他身后的山茶落满一地，只剩下夹竹桃还在开，一簇一簇，在黄昏的风里轻轻颤动。
“他干嘛呢？”方士谦疑惑，“主队又不用熟悉场地。”
“谁知道。”王杰希说。
“我去跟他聊两句。”方士谦露出玩心大起的表情。因为同期出道的缘故，他和张佳乐并不陌生，甚至因为性格上的合拍，他们称得上是很熟，但王杰希按住他的肩，摇了摇头。直到正式比赛开始前双方在选手通道中列队，他们才再一次见到这位百花队长，张佳乐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显然对傍晚那场没来得及发生的偶遇一无所知。即将上场时，他突然开口，“我说过，今年再遇到你，我会赢。”
王杰希沉默几秒，只是说，“加油。”
比赛的过程尽管激烈，却与王杰希的赛前布置并无太大差别。繁花血景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成为绝唱，但百花对这种双核打法的依赖延续至今，唯一的不同只在于主攻和掩护的责任曾经是被两人分担，而如今却压在张佳乐一人肩上。落花狼藉的接任者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准确地说，百花队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跟上他的节奏，但微草队员的感觉是对的，张佳乐的状态好得可怕。百花缭乱手握猎寻，双方在绚烂光影的掩护中竟然一时战得难分上下。
“分散拖住，全攻。1，张。”王杰希突然在团队频道内发布指令。一记满阶的圣光打就在此时挥出，王不留行在那团白光中起飞的刹那，两道保留多时的恢复大招瞬间将他的血线拉高。这在团队赛中十足奢侈，但没有人会对此有疑问，所有微草队员都明白队长的意思：其余队员分散拖住敌方，微草全线转攻，BOX-1，王不留行即将开始对百花缭乱的强杀。
又一道白光落在王不留行身上，那是守护使者在绝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加给自己的生命激活。方士谦操纵只剩血皮的防风潇洒转身，手中十字架一挥，“上吧魔术师。”
“用你说？”王杰希回复。在这之前的五年里，他从未在团队频道说过任何一句与指令无关的话。
两分二十七秒后，百花阵亡两人，微草阵亡一人。三分零九秒后，百花阵亡三人，微草阵亡两人。三分四十二秒后，百花阵亡四人，微草阵亡四人，魔术师打法重现。
四分零七秒后，场上只剩下一人，王不留行。“荣耀”两个大字跃上大屏幕的那刻，除了客队和中立看台，百花场馆内一片死寂。
“恭喜。”张佳乐向他伸出手，他的指尖颤抖。
王杰希握住那只手，“谢谢。”他停顿片刻，轻声说，“下赛季继续加油。”
长久的沉默后，张佳乐突然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那近乎燃烧殆尽的笑容让王杰希瞬间愣住，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谨慎开口，“其实你——”
“别说。”张佳乐松开他的手，转而去握下一位。擦肩而过的刹那，王杰希听见张佳乐平静而清晰地重复，“别说。”
双方致意结束，百花随即走下舞台。张佳乐和两年前一样带队站在场边，安静地为他们的对手鼓掌，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停留在VIP席中那唯一的无人座位。继王朝嘉世以来，微草成为联盟内第二支拥有双冠的战队，在台下媒体席疯狂跳动的白色闪光里，王杰希从冯宪君手中接过总冠军奖杯，却没有举向空中。克制有礼的掌声在场馆中响起，又渐渐归于沉寂，张佳乐慢慢抬起手，在没有光线的黑暗里无声地捂住眼睛。
和所有客场夺冠的战队一样，那天晚上微草并没有举行任何庆祝仪式。简单的聚餐之后，王杰希带队返回酒店，对兴奋难抑的队员们叮嘱几句后便回到自己房间。晚些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王杰希放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起身去开门。
“忙着呢？”方士谦问。
“还行，”王杰希走回床边继续叠衣服，“有事儿？”
“咱俩喝一杯去。”
“明天回北京有庆功宴，到时候陪你喝个够。”王杰希说。
“明天啊？”方士谦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明天我就不是职业选手啦。”
王杰希手里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小腿肚狠狠磕上床脚，他都像是没有感觉。方士谦看着他面孔上罕有的错愕表情，咧嘴乐了，“楼下等你。”
方士谦要去的酒吧就在酒店附近，距离不远，但位置很偏，王杰希极富耐心地跟着他走在细雨连绵的春城夏夜里，终于找到店面时，两人肩膀都是一层湿。开得过足的空调冷气在门打开的瞬间汹涌而来，王杰希拉上外套拉锁，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上哪找的地方，这么偏。”服务生离开后，王杰希问。
“张佳乐推荐的，我问他酒店附近有没有能安生喝酒聊天的地方，他说这儿不错。”
王杰希皱起眉，“你打完比赛问的？”
“废话，当然是赛前问的，你当我禽兽啊。”方士谦白他一眼，低头按开手机，“明天几点的飞机？”
“本来是上午九点多，我刚让经理改成中午了。”王杰希说。
方士谦乐，“哟，这是让我敞开喝的意思？”
王杰希点头，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他，“反正你也就一瓶的量。”
方士谦懒得和他抬杠，接过啤酒抿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听见王杰希说，“说吧，为什么退役。”
“我靠，你说话，”方士谦被酒呛住，咳得撕心裂肺，“你说话能不能讲究一下循序渐进。”
“跟你有什么可讲究的。”王杰希给自己也打开一瓶，一口下去，直接没了四分之一。
“起码先问我晚上比赛打得爽不爽，第二个冠军拿得开不开心啊。”方士谦抱怨。
“你少打岔，我就问你为什么退役。”王杰希直直看着方士谦，目光尖锐，方士谦和他对视几秒，突然弯起嘴角。“王杰希，”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役。”
王杰希低下头不再说话，因为方士谦是对的，早在两年前那个第六赛季开始前的面馆里，他就已经知道。辅助微草的王牌角色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士谦却以治疗之名在联盟封神，六年职业联盟，三进决赛，两届冠军，王杰希明白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方士谦点起一支烟，“反正我够本了。联盟二百多号人，有冠军的才几个。”他吸吸鼻子，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我有俩。”
王杰希默默喝酒，只是听他说。
“按我爸说的，我尽过人事，想做的梦都做成了，这就叫天命眷顾。”方士谦继续总结，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正变得沙哑，“我就算退役了，柏清也得老老实实喊我一声师父，还有你，联盟大神魔术师，照样儿得乖乖管我叫前辈。我跟你说，我痛快过，一点儿遗憾都没有……干什么你，”他红着眼睛拍开王杰希递到他面前的纸巾，语气烦躁，“我没——”
“你没哭，我知道，烟熏的嘛。”王杰希把纸巾塞到他手里，“不会抽烟就别抽了。”
就是这句话，让方士谦顿时哽声，再说不出口的话沉沉压在喉咙，涨出令他几乎无法忍受的剧痛，但他用手背潦草蹭过眼角，没有让哪怕一滴眼泪流下来。他灌下几口啤酒，重新抬头看向王杰希，“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我还真有个事儿挺遗憾的。”
“啥事儿。”王杰希问。
“咱俩认识这么些年了，我就一直想知道你哭起来能是什么样儿，”方士谦说，“结果我都退役了，连你红眼睛都没看到过。”
王杰希愣住几秒，紧接着笑起来，在酒吧角落的黯淡灯光下，那个笑容看起来狡猾又骄傲。他说，“我不会哭。”
方士谦小口抿着啤酒，声音含糊不清，“骗鬼。”
“那我现在要是痛哭流涕拍着桌子不让你走，有用吗？”王杰希开玩笑地问，“我就说我不同意，不答应。”
酒过半瓶，方士谦的意识就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他才闷声说，“拍什么桌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心疼桌子啊？”王杰希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但方士谦摇摇头。“心疼手。”他说，“你的手。”
王杰希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五年的朝夕相处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应对方士谦的无理取闹，但面对这位前辈的酒后真言，王杰希什么办法都没有。他看着方士谦，半晌开口，“你最开始为什么选治疗？明明跟你那烂脾气一点儿都不搭。”
“你们拿枪拿剑，”方士谦用涣散的视线瞥他一眼，“还有拿笤帚疙瘩的都跑出去打了，我要是也提刀就上，谁守着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王杰希失笑，“你平时就是这么教柏清的？管队友叫小兔崽子？”
“我的徒弟，你管我教他什么。”方士谦嘟囔。
“你能教给他的东西还有很多。”王杰希说。
“老鹰怎么教小鹰飞的知道吗？”方士谦说，“不把他从悬崖推下去，他就学不会自己飞。”
“你就不怕他摔个好歹？”
“甭吓唬我，这小子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心里有数。”方士谦支起下巴，在暧昧光线里努力辨认王杰希的表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和英杰不一样。英杰性格软，你一路护着过来正常，柏清用不着这个。”
方士谦又抿掉一口酒，嘴角有笑意浮起，“他还年轻，以后会比我更好的。”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治疗了。”王杰希轻声说。在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雷声里，他仰起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少天，这里怎么走？”喻文州问。雨下得又快又急，他不得不加大声音。
“这里还要右拐，里面那条街，方士谦没给错地址的话应该还有五十米不到。”黄少天挤在喻文州伞下，正在低头研究电子地图。他们转过街角，喻文州撞撞他的胳膊，指向视线前方唯一亮起霓虹灯的招牌，黄少天抬起头，就看见方士谦歪歪斜斜地站在遮雨棚下，傻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怎么才来啊你。”方士谦大声喊。
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靠，这么大的雨你还有脸怪我来得晚？你半夜十二点一个电话把我喊出来，我没揍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吗？”
“谁让你大老远的跑来昆明看比赛，不喊你喊谁。”方士谦理直气壮。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的好徒弟打电话让他过来送你和老王回酒店。”黄少天咬牙切齿地按开手机，方士谦想要阻止，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整个人栽到他身上。黄少天伸手扶住他，感觉对方身体烫得快要烧起来。
“别胡闹，”方士谦声音嘶哑，“我就算了，他是队长，总不能让队里人看见这熊样儿。”
“出息，拿个冠军你俩也能喝成这样，职业选手应该少碰酒精你自己不知道吗？”黄少天嘲讽，方士谦突然开始笑，被黄少天一把捂住嘴，“笑个屁，你等着被昆明人民套麻袋呢。”
方士谦拿开他的手，“老子退役了，不是职业选手啦。”黄少天怔在原地，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些什么，方士谦的目光已经转向喻文州。
“他在里面？”喻文州问。
方士谦点点头，“谢了。”
被水壶哨音惊醒的瞬间，王杰希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费力地睁开双眼，视野中只有模糊光影在反复旋转，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的醉酒。他只能隐约记起一些零碎片段，一通不知打给谁的电话，一辆从雨夜深处双闪驶来的车，他靠住的肩头有雨水湿意，那人在低声叮嘱司机开慢些，再慢一些。
床头灯被刻意调暗过，王杰希慢慢集中起涣散的视线，看见暖黄的光照亮他熟悉的酒店房间，紧闭的窗下放着一把撑开的折叠伞，伞的主人正把电热水壶放回桌上，准备在倒掉沸水后再重新烧一壶，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插好电源后他走向浴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条拧成半干的毛巾，王杰希安静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交的刹那，他明显地愣了一下，“醒了？”
王杰希试着起身，身体却沉重得如同凝固在这世界之外，他想要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像是快要冒出火星，过了很久，才能勉强开口。他说，“喻文州。”
“我在。”喻文州说，攥着毛巾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沉默半晌，王杰希问，“老方呢？”
“已经回来了，少天在照顾他。”
“我怎么回来的？”王杰希又问，像是急于补齐他失去的记忆，但喻文州没有再回答。“水马上就烧好，等下喝完再说话吧。”他在床边坐下，举起毛巾向王杰希示意，“擦擦脸能舒服点，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王杰希一动不动地盯着喻文州，床头灯光投下的阴影里，他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喻文州用毛巾盖住那双眼睛，然后才倾身过去，动作缓慢地替他擦脸。他极力避免直接触到王杰希的皮肤，毛巾抽走的那刻，王杰希却突然睁开眼睛，右手摇晃地伸向他戴着的黑框眼镜。喻文州一惊，慌忙握住对方手腕，王杰希顺势起身，几个小时前磕到床脚的小腿一痛，整个人又摔回床上。
“你别乱动。”喻文州赶紧松手。王杰希醉得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黄少天还真没说错，”王杰希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口齿不清地说，“你戴眼镜是比我好看多了。”
水壶就在这时响起哨音，喻文州看着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一路他走得匆忙，眼镜就忘了摘，但王杰希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副眼镜认出他。他把毛巾放到一边，起身去准备醒酒药。
“弄什么呢你。”王杰希声音含混地问。
“醒酒药。”喻文州说。
“我没醉。”王杰希说。
喻文州不和他争，把兑好温水的杯子放在床头，“起来喝了再睡。”
“不喝。”
“这个不苦。”喻文州试图扶起王杰希，被他打开手，“少骗人。”
“真的。”
王杰希嘟囔，“那也不喝。”
“你再耍赖我就叫你队里小孩过来了，反正都在隔壁。”喻文州吓唬他，然后就像他预料的那样，王杰希挣扎起身，咬牙把药水灌了下去。喻文州拆掉包装纸，把一小块糖塞进他嘴里，扶着他重新躺下。
“胃药我放在这了，早上起来记得吃，不然会难受。”喻文州指指床头柜，王杰希顺着他的手指迷迷糊糊看过去，突然说，“我又拿冠军了。”
喻文州知道他在醉酒后思维会变得跳跃，所以只是点头，“恭喜。”
“你来看比赛，”王杰希抬眼看他，眼皮开始打架，“为什么不告诉我。”
“赶紧睡吧。”喻文州苦笑。他想，我要怎么告诉你。
王杰希闭上眼睛，一语不发。就在喻文州探身确认他是否睡着时，王杰希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喑哑，“文州。”
“嗯。”喻文州应声。
“老方退役了。”王杰希说，阴影里他的睫毛颤抖。喻文州很想俯身抱紧他，但他只是低声重复，“我还在。”
喻文州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他在王杰希床头放好水和糖，又把灯调得更暗，起身的瞬间却被扯住衣服。
“你的伞。”王杰希揪着他，窗外雨声喧嚣。
喻文州几乎是下意识回应，“你留着吧。”
“名字。”王杰希喃喃地说。喻文州猛地抬起头，王杰希却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变沉。喻文州把那只抓住自己衣服的手重新塞回被子，在离开之前，轻轻按了按王杰希无声起伏的心脏。七个小时后，他在机场收到一条短信，发信人是王杰希，内容只有五个字：“谢谢你的伞。”
那是六个月以来他们的第一条短信，但喻文州关上手机，什么都没有回。
方士谦离开微草的那天，北京的天气好得不可思议，多年里备受雾霾折磨的城市，在那个傍晚竟然晴朗得隐约能看见星星。他是在庆功宴结束后宣布退役的，利落爽快，没有给微草上下留下任何挽留的时间和机会，甚至连王杰希让他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要求都一并被他拒绝。
“我就是退个役，又不是挂了，开什么发布会。”方士谦嗤笑，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是微草的春季队服外套。他的行李之前已经被快递公司送走一批，但剩余部分依然能够将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装满。他在这里呆了整整六年，那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王杰希说，“你这是歪理。”
“别废话，赶紧过来帮忙，箱子又合不上了。”方士谦呲牙。
王杰希叹气，走过去蹲在行李箱前。“哪有你这么放杯子的，”他说，“箱子一合就得碎。”
“那你来。”方士谦往地上一坐，看王杰希把他乱塞一气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分门别类放回去，合上箱子之前，王杰希又放进去一个他从进门起就一直拿着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方方正正，不知装着什么。
“好了。”王杰希站起身，伸手把方士谦也拉起来，“走吧。”
夕阳从大开的窗照进房间，空气中有金色尘埃，在橙黄色光线里来回浮动。方士谦推开房门，发现所有队员都聚集在他的房间门口，袁柏清和刘小别站在最前面，眼眶发红。他怔在原地片刻，很快开始大笑，“都杵这儿干嘛？离过年还好几个月呢，没压岁钱发。”
“师父，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袁柏清问。
“你们管呢。”方士谦一脸轻松。袁柏清突然就哭了，方士谦揽过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柔声说，“该长大啦。”王杰希站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像是被难以忍受的疼痛击中。他记得这句话，记得这个场景。他记得太清楚了。
方士谦放开袁柏清，近乎眷恋的目光扫过走廊中的每一个人，然后慢慢转过身，凝视他年轻的队长。他背后的日落光亮如同熔金，让方士谦几乎睁不开眼睛。王杰希以为方士谦会拍拍自己的肩，就像林杰做过的那样，但方士谦却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了他。在并肩作战的五年里，他们拥抱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在仅有的几次中，率先伸出手的却都是方士谦。他低声说，“交给你了，队长。”
“是。”王杰希说，“前辈。”
方士谦是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出微草大院的，他没有允许任何人送。没有人会责怪他的不通情理，离开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困难的是告别。即将走出院子时，方士谦突然转身抬头，准确无误地冲他过去的房间窗口比了个拇指，背影随即消失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中。王杰希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
TBC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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