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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向有限的眼睛致以无限的歉意

【喻王】就这样(十下)

慢热慢更


(十)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喻文州的手机闹钟定在七点,但直到十点,他才从梦境中清醒,醒来的瞬间梦境骤然褪去,他躺在柔软床铺上,窗帘没有拉,昏暗光线让他一时恍惚得不知所以。喻文州翻身下床,发现自己的手机在王杰希那侧的床头柜上,被调成静音,屏幕上全是来自黄少天的未接来电,他打回去,但无人接听。喻文州疑惑地走出卧室,刚推开门就听见急促的键盘声音。

“醒了?”王杰希闻声扭头,“饭桌上有豆浆油条。”

喻文州了然,“在抢BOSS?”

“嗯。”王杰希抬手要摘耳机。

“你打你的,不用管我。”喻文州冲他摆摆手,走到卫生间洗漱,等他洗完吃完,客厅里的键盘声终于停止。他问,“抢到了?”

“抢到了。”王杰希摘下耳机活动手腕,阳光里笑得很得意。喻文州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脑里就传出一声咆哮,隔着耳机依然中气十足,“王杰希你妹!敢不敢跟我来场单挑?”

王杰希抓起耳麦,“我忙,没空。”

“夏休期你忙个头!别跑!看剑看剑看剑!”黄少天说着,操纵小号剑客一剑刺向魔道学者,王杰希不躲,直接从游戏中强退。几秒钟后,一条视频邀请出现在屏幕右下角,王杰希想按掉,喻文州却抢先按下接受,并且假装没看见他瞪过来的眼神。

“王杰希你个混账,杀我队长还抢我BOSS,出来单挑!”视频画面还没出现,黄少天的声音先从耳机里传来,喻文州等画面接通才无奈开口,“少天,我还活着呢。”

“队长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啊?”黄少天鼓着脸问。

喻文州说,“我刚睡醒。”

“骗鬼呢你,”黄少天撇嘴,“你什么时候睡到十点钟过?王杰希肯定给你下药了,我早就看他没安好心。”

喻文州哭笑不得,正想开口解释,王杰希突然凑到屏幕前,“文州这两天没睡好,我把他手机静音了让他多睡会儿,你没看见他眼眶青了一圈儿吗?”

黄少天怔住,半天才说,“那也改变不了你抢我们BOSS的事实,无耻!来打一场!”

“叶秋也没少掺和,找他玩儿去。”说完,王杰希关掉视频,客厅瞬间陷入安静。喻文州抱着胳膊看他,“你抢的是蓝溪阁的BOSS啊?”

王杰希挠头,“我把你手机静音之后才接到消息说BOSS刷新的。”喻文州不说话,王杰希又说,“真的。”他的表情认真,那近乎无措的诚恳终于让喻文州再也无法佯装严肃。王杰希看着他的笑容,像是瞬间变回在首秀后的深夜中举着手机的那个少年,那时,喻文州用沉默捉弄他的方式和现在几乎如出一辙,王杰希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时至今日才察觉到喻文州性格中的这些恶劣成分。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说你是逗我的?”王杰希质问。

喻文州摸出手机,目光专注,“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哪玩?”

“不错个屁,外面三十六度,要出去你自己出去。”王杰希骂过依然不解气,又用手肘给了他一下,被喻文州笑着躲开,“那就不出去。”他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读卡器,坐回王杰希身边,“咱俩竞技场打几盘。”

“输的人等会儿做饭。”王杰希故意说,喻文州却点点头,“好啊。”

打了不到四十分钟,王杰希就没忍住笑了,不是因为他连续十几场完胜,也不是因为喻文州输了赌注,而是因为他看出喻文州是在蓄意卖破绽。喻文州想必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无法瞒过王杰希的眼睛,但直到退出竞技场改下副本,两人都始终没有拆穿这一切。

他们下的是位于雪山的五人副本,寒风带起皑皑白雪在山谷中呼啸,客厅里却有橙黄色阳光,在他们年轻的面孔上缓缓流动。王杰希毫无顾忌地使用魔术师打法开拓白色荒野,脸上的笑意像是不可遏止,喻文州不急不慌地操纵术士控场,让王杰希在他构建出的安全区域内无畏飞行。那是王杰希在荣耀中最初的姿态,时隔多年,喻文州依然无法忘记,他知道,王杰希对解放打法的渴望从来都不曾消失。

两人坐在沙发上打得专注,浑然不觉时间飞逝,直到饥饿感在暖黄暮光中来势汹汹。王杰希并没有把那个不甚公平的赌注当真,喻文州却言出必行,起身去厨房做饭,在看到王杰希不无恶意地将围裙递给他时笑得无奈而温和。黄昏的光照进厨房,饭菜的香飘在空气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王杰希靠着窗,在喻文州把盘子递给他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竟有了在过日子的错觉,这错觉是那样荒唐却清晰,让王杰希在困惑的同时心软得不能自已。

“合你口味吗?”喻文州问。

“我第一次吃到放糖的番茄炒蛋。”王杰希说,“不过挺好吃的。”

“那就好。”喻文州笑,“快吃吧,吃完了我陪你喂猫去。”


也许是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微草院里的野猫并没有像王杰希预料的那样喜欢喻文州,它们在喻文州身边打转却不肯接近,甚至包括那只曾跳上方士谦肩头的三花。在冲喻文州呲牙哈气之后,它爬上王杰希弓起的后背,毛茸猫爪把槐花瓣带到王杰希的头发上,几点雪白被夕阳照亮。喻文州想摘掉那花瓣,但最终还是没能伸出手。

王杰希任由三花压着自己的肩,坐在草地上把罐头摆成一排,抬头审视喻文州,“奇了怪了,这三花连韩队都不怕,怎么这么怕你。”

“我怎么知道。”喻文州试图去摸三花的脑袋,被无比嫌弃地躲开,在它失去重心跳落在地时,王杰希发间那几片白色花瓣也随之飘落。真是可惜,喻文州心想,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王杰希头顶的发旋。

“你干嘛?”王杰希捂住头。

“你头发软,摸起来舒服。”喻文州一脸无辜,“我听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

“扯淡,”提起这个王杰希就来气,“方士谦头发倒是也软,没见他对我心软到哪去。”

喻文州盯着王杰希,没有说话,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让王杰希下意识别开头。他岔开话题,“上次我跟他一起来喂猫是在快过年的时候,也是在傍晚。”

“那应该是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吧。”喻文州学着他的样子坐下,随手揪起几根狗尾草。

“差不多。”王杰希说,“当时我俩也是这么坐着,他特嚣张地说命不由天,然后又突然跟我说,人有时候就是没办法对抗天命。”

喻文州思考几秒,很快恍然,“是因为孙队退役,对吗?”

“对,”王杰希点头,“但是我觉得过程和结果都重要。按他爸的话来说,不管天命眷顾不眷顾,人事也得尽,梦想也得有,别留遗憾就行。”

那是很难的,喻文州把手中的狗尾草挽成指环,在心里说。所有人都渴望无憾终老,可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后来他问我,今年微草能不能拿冠军。”王杰希又说。

喻文州笑,“你肯定说能。”

“那肯定啊,”王杰希摸着猫,“其实我直到打完决赛首回合心里才有数,但那时候他问我,我只能这么说。”他顿了顿,看向喻文州,“我必须这么说。”

王杰希的声音轻柔,像是不愿惊动这黄昏,那近乎呢喃的声音在温暖晚风中晃动,喻文州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王杰希并非在向他寻求认可,这是一个从不需要借别人的眼光来衡量世界的人,所以,喻文州只是用同样的低柔语调说,“我明白。”


那晚回家的路上,喻文州不顾王杰希的阻拦,执意买了两盆花,在请卖花女人换盆填土后,装在白色陶瓷花盆里一路从夜市抱回公寓。王杰希接过一盆捧在手里,黄昏的风很快带上花香和泥土气味,他低下头,看见深紫花瓣在残阳中显出天鹅绒般的光泽。

“其实这花叫三色堇,但是很多人管它叫蝴蝶花,”喻文州说,“好看吧。”

“好看归好看,”王杰希无奈,“问题是这玩意儿你怎么带上飞机啊。”

“我不带走,给你买的。”

“你买这干嘛,抵食宿费?”王杰希语气揶揄。

“是啊,白吃白住多不好意思。”喻文州看他一眼,视线交汇几秒后,两人都弯起嘴角。“你家太空白了,养盆花更有人情味一些。”喻文州说,“而且有点活物对风水也有好处,这个你应该比我懂。”

王杰希拿钥匙开门,“谁告诉你我懂这个?”

“少天说的。”喻文州漫不经心道,“他还说当时他让你给我看相,然后你说了句就这样。”他把花盆在阳台摆好,转过身注视王杰希,声音慢条斯理,“杰希,这样是哪样啊。”

“这样就是……”王杰希没料到自己被黄少天出卖,一时卡壳。我要废了这个话痨,他冷静地想。喻文州的眼神中有种奇妙的压迫感,那让王杰希下意识绷紧身体。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拿起水壶,笨拙地转移话题:“这花怎么养?”

喻文州笑了,“回头我给你写个养花须知。”他冲王杰希伸手,“水壶先给我,这花娇气,怕热怕冷又不耐旱,得勤浇水。”

“我爸养那些花都不知道让我浇死多少棵了,你又给我弄来俩祖宗。”王杰希嘟囔,“买个仙人掌不就得了,还不用浇水。”

“但我就想买这个。”喻文州敲敲花盆,让水渗下,“起个名字吧。”

王杰希皱起眉,“就两盆花,还起名字?”

“起了特殊的名字才叫驯养,这样你们对彼此才是独一无二的。”喻文州故作深情地看着王杰希,换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嘲笑,“童话书看多了吧你。”

“快起名字。”喻文州催促。

王杰希想了想,“那这盆叫微草,那盆叫蓝雨。”他冲喻文州露出一个阴笑,“以后只要你们赢我们一次,我就一周不给蓝雨浇水。”

“你不会的。”喻文州说。

“为什么?”王杰希问,但喻文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是一天中最让人心神不宁的逢魔时分,日头尚不舍退去,茫茫夜色就席卷而来,喻文州扬起眉与王杰希对视,目光像是能够看透他年轻的心。那种未知的不安终于再次出现,王杰希怔在原地,焦躁和刺痛像窗外渐次亮起的零星灯火,一点一点在他的胸腔漫开,只是这时他还不明白,那其实就是尚未成形的欲望,就像他也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偶然发现喻文州执意买三色堇的真正原因。


方士谦回国的时候正好是立秋,喻文州的返程日期定在第二天,那时,他已经在王杰希家住了将近大半个月,他们几乎没有去过任何景点,倒是把王杰希从小到大常去的地方逛了个遍。喻文州乐此不疲,像是可以从这些地点中拼凑出一个更加生动饱满的王杰希;王杰希不是没有过招待不周的担忧,但那顾虑很快就消失,因为比起老北京的风土人情,喻文州明显对他的成长琐事兴致更浓,尽管他无法确定那出自什么理由。

“你不跟我一起去?”在开车去机场接方士谦之前,王杰希问。

喻文州摇头,“我等下去买点菜回来。”

“也成,估计他晚上在这儿吃。”王杰希拿伞出门,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款式相同的长袖衬衫递给喻文州,“这几天都有雨,你出门的话记得穿。”

“明天还你。”喻文州真诚地说,然后就如他预料的那样,王杰希摆摆手,“飞机上冷,你穿回去吧。以后再还。”

方士谦的航班提前抵达,王杰希却被雨水困在路上,等他赶到机场时,方士谦已经在停车场躲了很久。他坐在行李箱上左右环视一圈,“喻文州呢?”

“怎么,你想见他啊?”王杰希问。

“我怕他不想见我。”方士谦支着两条长腿乐。

王杰希不接话,打开后备箱,“赶紧起来。车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老子要累死了。”方士谦坐进副驾。

“等会儿先回趟战队,把你行李箱送回去,反正离得近。”王杰希说,方士谦点点头。

“安全带系上。”王杰希回头倒车,“玩儿得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老放心不下训练营。”

王杰希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回来,训练营那边一直有主管看着,我也总去。”

“我得亲眼看看,不然不放心。”方士谦说。王杰希没有再说什么,在对微草的热爱和负责任这点上,方士谦和他如出一辙,即使他们表面看上去像是两个极端。在闲聊中,王杰希将车开上高速,渐强的雨势敲打车身,发出沉闷响声,方士谦却没了声音,王杰希扭头看着他睡着的侧脸,伸手把空调调高了一些。

方士谦这一觉睡得很熟,被王杰希叫醒时依然昏沉,直到喻文州打开房门才终于清醒。他来回打量喻文州和王杰希,旅途劳累也不能阻止他在瞬间露出一个戏谑表情,“哟,两位穿的这是情侣装啊?”

“方神好。”喻文州笑着打招呼,语气波澜不惊。

王杰希把方士谦推进门,“别胡说。”


因为不了解方士谦的饮食口味,喻文州并没有下厨,只是简单处理了配菜。王杰希把方士谦轰回客厅,和喻文州一起留在厨房做饭。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两人静静站在温柔暮色里,王杰希的袖子挽得潦草,在炒菜时便滑落下来,他冲喻文州抬起手肘,视线甚至没有从爆着油星的锅中离开,喻文州帮他重新挽上去,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方士谦熟门熟路地溜到冰箱前拿饮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为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过日子三个字震惊不已。

那天晚上,王杰希做了一大桌菜,偌大的餐桌竟不显得空,不过那其中多少有不得已的成分,因为喻文州和方士谦的饮食口味实在是相去甚远。他把水饺端上桌时,方士谦抗议,“上车饺子下车面,我刚回来你给我煮饺子是几个意思?”

“要吃面等后天我陪你吃个够,”王杰希在桌边坐下,“文州明天就走了,饺子是煮给他的。”

方士谦夹起一筷子水煮肉片,咬字清晰地说,“重色轻友。”王杰希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我得回去看看训练营。”喻文州抿起嘴角,笑得不动声色。方士谦盯着他的眼睛,他开始觉得喻文州已经知道自己察觉到他对王杰希的心思,但与此同时,他也觉得喻文州似乎并不介意在他面前暴露,无论是出自信任还是别的什么,那让他有些不爽。他发出一声嗤笑,“有什么可看的,你们那训练营连个姑娘都没有。”

“怎么没有,”王杰希突然说,“还有姑娘给文州写过情书呢。”

“你怎么知道?”喻文州和方士谦同时看向王杰希。

“黄少天告诉我的。”在喻文州面前,王杰希异常干脆地把黄少天卖了。


公寓距离战队很近,饭后方士谦没让王杰希送,这里他来过几次,路记得很清楚。他们站在门口,喻文州在厨房洗碗的水声隐约传来,在王杰希将车钥匙还给他时,方士谦迟疑片刻,“你先拿着吧,送完他再还我,明儿好像还有雨,估计车不好叫。”

王杰希也不客气,点点头就把钥匙放回口袋,“那过两天我把车开回战队。”

“阳台那蝴蝶花是你俩买的?”方士谦问。

“他买的,说我这房子没人味儿,”王杰希耸肩,“我说买个仙人掌不就得了,他非不。”

方士谦很深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王杰希是个聪明人,方士谦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哪怕是在他们的关系最为恶劣的那段时间,但现在他终于发现,聪明人一旦犯傻,只会傻得比普通人更加可怕。他拍拍衣服,“我走了啊。”

王杰希把伞递给他,“嗯。”


方士谦无意乌鸦嘴,第二天却真的如他所言下了整天的雨,立秋后的雨势不大,却很凉。办好行李托运后,喻文州将一个信封交给王杰希,他穿着王杰希的衬衫,整张脸被帽子和口罩遮得几乎只剩下眼睛,里面满是笑意。

“情书?”王杰希问。

“对啊。”喻文州严肃地点头。

“少扯。”王杰希板起脸试图表达不屑,却没能忍住笑,“养花须知吧。”

喻文州温和地说,“好好养,别再浇死了。”

“那你们下赛季别赢我们。”王杰希说。

“想得美。”喻文州竖起食指来回晃动,“下赛季冠军是蓝雨的。”

“想得美。”王杰希回敬。他陪着喻文州站在安检口排队,喻文州望着前方人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队伍走得慢一些。他并不觉得难过,他们已经像这样目送彼此太多次,他只是有些遗憾。别留遗憾就行,喻文州不可抑止地想起那句话,还有那个漫长的傍晚,而此刻,他的梦想之一就站在他身边,可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队伍即将排到他时,喻文州摘掉口罩,笑着向王杰希伸手示意,于是王杰希揽过他的肩,痛快地拥抱了他。他们贴得很近,身上都有雨水的潮湿味道。有那么一个瞬间,喻文州很想抱紧他,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那不会有意义。


TBC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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