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就这样（十八下）-42

慢热慢更

（十八）夏天夏天悄悄过去

时值中午，店里客人并不多，近门的几桌没有人坐，只有一个男孩伏在桌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正在写作业。王杰希反手关门时不慎被悬在门口的迎客铃铛撞到头，回声清脆透亮，吧台姑娘闻声望过来，冲两人露出一个微笑。

“老位置。”王杰希把身份证递给喻文州，试图维持自己刚才下战书的气势，但显然没能奏效。喻文州垂着眼睛，笑得肩膀都在抖。

王杰希瞪他，“别笑了你。”

“不笑不笑。”喻文州接过证件，“想喝什么？”

“随便。”王杰希说。走向靠窗角落之前，他抬手将铃铛摆回原处，又是叮叮当当一阵响。

几分钟之后喻文州才坐到王杰希身边，带着两瓶可乐。王杰希拧开一瓶，“开个机器怎么这么久。”

“吧台那姑娘认出我了，管我要签名来着。”喻文州摇摇头，表情像是很苦恼，“人气太高，没办法。”

“她怎么不要我的。”王杰希嘀咕。

“土生土长的蓝雨粉，知道吗？她没收你双倍上网费就不错了。”喻文州一边刷卡登录游戏一边看他，眼神中几乎有种得意的怜悯，王杰希没接这话，他想，等你下次来北京，看我怎么收拾你。

建好房间后，两人再没多说什么话。正像王杰希上一次在网游中遇到喻文州，即使他的小号魔道学者身上没有任何亮眼装备，在面对小号术士时的胜率也依然高得惊人。在单人对战上，无论是术士这个职业还是喻文州本人都远非擅长，但喻文州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对战一场，这件事本身就是它的意义。两人姿态放松，神情却专注，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站在他们背后，直到又一局终了，喻文州刚准备摘下口罩喝水，动作就被身后传来的小小声音打断，“刚才倒数十秒他打过来的时候，你不应该避让的。”

喻文州回过头，他们进门时坐在门口桌旁的小男孩就站在他面前。他说的是粤语，“你应该去（62，80）这个点。”

“（62，80）吗？”喻文州没有笑，很认真地用粤语确认。

男孩点头，摊开手里的硬皮笔记本朝向喻文州。王杰希坐进沙发里活动手腕，用余光看见笔记本封面上整幅的索克萨尔角色概念图，高光部分被烫金处理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其实这并不常见，在这样的年龄，绝大多数男孩都会更推崇偏向攻击性的职业，比如剑系，比如枪系。王杰希不由得抬头看了男孩一眼，而男孩依然固执地盯着喻文州，似乎想要得到一个回复。

喻文州接过笔记本，“为什么？”

“从这个点迎上的话，你就可以抢出一个吞噬术，趁他被限制的时间吟唱六星光牢，然后再放其他大招。”男孩思路清晰，语速也很快，“他躲不掉的。”

“如果他用闪电锁链硬碰硬呢？”喻文州问。

“他两秒钟之前已经用过闪电锁链了，冷却时间还没过。”

喻文州将身体转过更大角度，以便能够更好地观察男孩，“魔道学者可不止这一个霸体技能。”

“重力加速拍他之前也用过了，冷却时间……应该也没过。”男孩迟疑片刻，语气开始不那么确定。

“确实没过。”喻文州点头肯定，但他又问，“如果他用抓取技能，比如说暗影斗篷，直接抓取我的角色呢？”男孩咬着笔，微微皱起眉头，喻文州停顿片刻，放柔声音，“就算他所有的霸体技能和无敌技能都刚好在冷却中，那如果他直接退到（56，78）这个点附近扯开距离躲掉吞噬术，然后上寒冰粉和驱散粉发动反击，你又打算怎么办？”

“不可能。”男孩抬起头，声音尽管稚嫩，语气却重新变得笃定。很多年后，当喻文州再一次机缘巧合见到这个男孩时，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依旧是男孩此刻的表情，“吞噬术是瞬发技能，时间和距离都有限，没人能反应过来。”

喻文州指指一旁快要陷进沙发里的王杰希，“他能。”

男孩鼓起脸颊，没有说话。喻文州笑了，“不信是吗？”他扭头看王杰希，用普通话说，“上一局最后二十秒，重来一下。”

他们刚才说的话，王杰希一句也听不懂，但光是看着喻文州的神色，他也能隐约猜出对方意图。他坐直身体，两人角色各自归位，在亲眼看到魔道学者如喻文州所说成功避开那招吞噬术，又在瞬间上好两种BUFF发动扫把旋风后，男孩终于吃惊得瞪大眼睛。喻文州把笔记本还给他，摸摸他的头发，“布置战术呢，只考虑到自己的长处是不够的，要把对方的长处和短处也都考虑在内，知己知彼才能真正有效地抓住机会。”

男孩歪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后脑勺就被轻敲了一下。回头看见吧台姑娘的瞬间，男孩拔腿就跑，还不忘扭头冲她扮出一个鬼脸。

“不好意思喻队，这是我们老板的儿子，一放假就跑过来看客人打荣耀。”姑娘红着脸小声道歉，也许是顾及到王杰希，她颇为体贴地没有说粤语，“老板让我看着他把作业写完，没想到一个没看住就跑您这里来了。”

喻文州笑着摆摆手，表示没事。姑娘临走前，他叫住她，“别告诉他我是谁。”

姑娘点点头，转身离开。等人走远后王杰希才开口，“这小孩儿真有黄少天三分神韵。”他看着喻文州，“特别是说话的时候。”

“我倒觉得他和你小时候更像。”喻文州若有所思。

“他那个笔记本你看见没，你们蓝雨去年出的索克萨尔限量版，”王杰希歪进沙发，“怎么你俩聊这么半天他都没认出你？”

“因为这个吧。”喻文州摘下口罩，在指尖摇晃一圈，“而且平时采访的时候我从来不说白话，他没听出来也正常。”他小口抿着可乐，看向王杰希的眼神饶有兴致，“索克萨尔的限量周边，你这么了解啊。”

王杰希咳嗽一声，将话题岔开，“你俩刚才比比划划的说什么呢。”

“不告诉你。”喻文州扣上瓶盖，重新戴好口罩。王杰希也没纠缠，伸伸懒腰从沙发里坐起来，“打最后一盘。”九十秒钟后，看着屏幕上被魔术师打法狠狠撂翻在地的小号术士，喻文州哭笑不得，“太残忍了你。”

“我饿了。”王杰希站起身，心情很好地弹了下喻文州脑门，“吃饭去，走。”

他们走出网咖时不过六七点钟，天色流转间已近黄昏。太阳落山后气温略有下降，两人吃过晚饭，又在宝华路转了一圈，直到暮色四合天光见暗，才慢悠悠走回停车场。回家路上是王杰希开的车，喻文州没和他争，乖乖坐在副驾驶座，途中除了因为导航错误绕过一次远路，一切都很顺利，喻文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和王杰希比起来，他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司机。

趁着王杰希整理行李的间隙，喻文州先洗了澡，顶着毛巾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王杰希正把理好的行李箱放到沙发旁，笔记本电脑搁在吧台上。客厅大灯没有开，隔着几米的距离，只能隐约看得出屏幕上是视频的下载界面。

“复盘？”喻文州问。

“嗯。”王杰希拿上换洗衣服起身去洗澡，电脑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在吧台上亮着，喻文州笑笑，抱来自己的电脑纸笔，坐在吧台对面开始复盘。视频看到一半时，王杰希擦过头发加入了他。在战队相关的事情上，他们依旧保持着不交流的多年默契，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笔尖交错划过纸张的声音，一时间很安静。

尽管商业赛双方战平，但拿下团队赛的是蓝雨，所以需要喻文州复盘分析的地方不多。复盘做完，他合上钢笔，却没有马上离开。那是喻文州第一次见到王杰希工作时的样子，他的头发尚未完全擦干，发梢湿黑，看着屏幕的神情严肃，低头写字的姿态却专注极了。喻文州长久地凝视王杰希，他偶尔皱起的眉，被光柔和笼罩的肩颈，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他的电脑和自己的是相同牌子，很重很丑的专业游戏本，而他的字，就像他手背上的骨骼一样，线条锋利而清晰。喻文州收回视线，抓起台边烟盒，起身站到落地窗前，烟拿在手里，却没有点，那个夏天夜晚尚未完全沉淀的热气隔着纱窗，透出令人躁动不安的气味，而窗外的天，却是深黑漫漫月明星稀。

很快，王杰希也合上电脑，捧着水杯走到他身边。喻文州放下烟，“弄完了？”

“算是吧，”王杰希说，“还差个总结，等回去再说。”

喻文州没有说话。“明天想去哪？”半晌，他问，王杰希还未回答，手机就响起一连串微信提示音。他滑开屏幕，怔愣几秒，脸上慢慢浮出笑意。

“笑什么？”喻文州问。

王杰希锁上手机，扭头看向喻文州，“你想知道啊？”

喻文州点头。王杰希冲他勾勾手指，然后，贴在他耳边不紧不慢地说，“我就不告诉你。”

那天夜里，快要睡着的喻文州被王杰希小声叫醒，像是泅渡的人突然被揪出水面。“怎么了。”喻文州迟钝开口，声音嘶哑。尽管他并没有起床气，但睡眠被中途折断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你家老房现在租出去没？”王杰希问。

“没。”喻文州有些懵，“问这干嘛？”

“你不问我明天想去哪儿吗，”王杰希在被子下面挠他手心，“我想去你家老房看看。”

“那就去。”喻文州按住那只手，“不过有点远。”

“我开车。”王杰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