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喻王】就这样（十五上）

慢热慢更

（十五）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在接任队长的五年里，王杰希逐渐学会了坦然对待生活中层出不穷的问题，他知道它们在很多时候尽管来得毫无征兆，却也并非完全偶然。这种态度曾让他顺利度过改变打法时的阵痛，也让他在痛失连冠后迅速调整好状态，在解决问题这件事上，他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但很显然，喻文州永远在他的经验之外。那个极寒的北方冬夜，王杰希明白没有什么能比男人的欲望更加直白地昭示感情，他从来无意逃避，但喻文州并没有给他直面问题的机会。他在次回合常规赛后与王杰希握手时表现得毫无破绽，然后在两队例行的赛后聚餐开始前迅速从人群中消失，不见踪影。被问到这件事时，黄少天转述的理由是队长家里有事，王杰希却想起喻文州之前说过的话，这里是他的地盘。那意味着喻文州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个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这个世界太大，人们很容易走散。

他们从饭店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多，深夜里街道变得安静，空气中有雨季将至的丰润湿意。王杰希站在台阶上深深呼吸，隔着春夜的稀薄雾气，他能看见林立高楼在几个街区外彻夜不眠。所有城市的钢铁森林都理应相仿，王杰希站在那里，却觉得视野中的一切都令他陌生。喻文州和那个雨夜少年，始终贯穿于他对这座岭南城市的全部记忆，清晰而不可替代。

方士谦最后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王杰希站在门口，神情若有所思。他一巴掌拍在王杰希后脑勺，语气中有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哟，想谁呢这是？眼睛都直了。”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王杰希踉跄一步，扭头想瞪方士谦，对方脸上的笑却让他没了脾气。“你傻笑什么？”他问。

“双杀蓝雨我开心，怎么着吧。”方士谦声音得意，其中挑衅的意图显而易见，因为他距离黄少天只有一步之遥。黄少天干脆利落地冲他竖起中指，“方士谦你少嚣张！季后赛走着瞧，你们赶紧拜佛烧香自求多福吧。”

方士谦指指王杰希：“拜什么佛，我们老王可是会算命的，他说了今年微草是冠军。”

“队长，你真的会算命啊？”听到这里，邓复升忍不住插嘴。已经走下台阶的微草队员们纷纷抬头，蓝雨几人闻声也凑过来，眼神不无好奇。王杰希哭笑不得，还没等他开口解释，方士谦已经跳下台阶，大咧咧伸手揽过袁柏清和刘小别，“他真会，来我给你们讲。”

众人嘻嘻哈哈地向酒店的方向走去，黄少天伸了个懒腰，“老王我跟你说，就方士谦这号人，在蓝雨绝对活不过一天，都不用我们队长亲自动手。”

“你们队长，”王杰希缓慢开口，像是漫不经心，“最近挺好的？”

黄少天扭头看他，“干嘛，刺探军情啊？我就不告诉你。”

王杰希不接茬，又问，“他晚上为什么没来？”

“队长家里有事，饭桌上我不是说了嘛。”黄少天说。

“他父母都在国外，家里能有什么事儿？”

黄少天瞪大眼睛，“我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有事儿找他。”王杰希顿了顿，“正事。”

“我可以帮你转达，”黄少天摊开手掌，“跟我竞技场打五盘就行，怎么样，价格公道吧？”

“不行。得当面说。”王杰希的语气坚决，黄少天看他认真，一时怔住。半晌，他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和队长吵架了？”

王杰希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在夜色里直视黄少天的眼睛，侧脸轮廓被酒店大堂的光远远照亮。“季后赛遇到我们之前，你们可别输。”王杰希说。

黄少天扬起眉，眼神在灯光下像豹一样锐利带亮，“彼此彼此。”

常规赛结束第二天早上，王杰希不到六点就醒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起床。入夏后天亮得很早，初升的日光散在房间里，照得王杰希身体发暖。他按开手机，屏幕上除了昨夜职业选手群的胡扯闲聊，一切都是老样子。距离微草客场对战嘉世的首回合季后赛还有十天，而他和喻文州的最后一次短信记录依然停留在五个月之前。王杰希做了个深呼吸，丢开手机翻身下床。

在失去联系的这几个月里，他经常会想起喻文州。这种情感波动几乎只发生在一日三餐和醒后睡前，但那已经是王杰希在训练和比赛之外全部的私人时间。他在感情上并不敏锐，却也远非愚蠢，在喻文州露出马脚之后，王杰希回想起他们之间的桩桩件件，从第一通电话，到那声珍重，就连那件搭在他肩上的衣服，都骤然显得温柔而意味深长。这种回忆一发而不可收拾，只要想到喻文州是怎么不动声色地藏起这些心事，王杰希就觉得喉咙发紧。

“王杰希我跟你说话呢，能不能给个反应。”方士谦不耐烦地敲桌子，王杰希一惊，下意识抬起眼睛，嘴里还咬着塑料吸管。

方士谦怀疑地盯着他，“你最近中邪了？吃个饭魂不守舍的。”

“你刚才跟我说什么？”王杰希岔开话题。

“复升亦辉他们在说季后赛备战的事儿，我过来问问你今年用不用搞全封闭训练。”方士谦说。

王杰希把喝光的豆浆杯子放到桌边，“你怎么想？”

“问我干嘛，”方士谦低头剥茶叶蛋，“我又不是队长。”

王杰希耸肩，“你是前辈。”方士谦手里动作一顿，王杰希又说，“从我出道那天起就一直在微草的前辈，现在只剩你一个了。都走了。”

“你是真中邪了吧，大清早的没事儿瞎煽什么情。”方士谦咽下鸡蛋，表情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王杰希笑，把话题又转回去，“那你觉得今年用不用搞全封闭训练？”

方士谦抬起头，从他坐的地方看出去，可以看见邓复升和李亦辉几人正坐在靠窗位置说些什么，神情尽管严肃，却并不凝重；很快，袁柏清和刘小别也端着餐盘加入他们，挺拔的身影与植物绿意交织。在稍远的地方，有公会部门和技术部的人拎着油条豆浆从过道匆匆走过，而此刻，还有更多的年轻队员，预备队或是训练营，即将穿过初夏的阳光，从敞开的玻璃大门走进来。方士谦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试图捍卫连冠的压力中备受折磨，那是多么遥远的事。

王杰希伸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问你呢。”

“我觉得，”方士谦慢慢地说，“搞个屁的全封闭。”他看着王杰希的眼睛，提高声音，“你去告诉记者，咱们微草今年就是要赢。”

“不是今年要赢。”王杰希端着餐盘站起身，冲方士谦弯起嘴角。他咬字清晰地说，“是今年会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