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谨向有限的眼睛致以无限的歉意

【喻王】就这样(十中)

慢热慢更


(十)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这间厨房并不大,电器却相当齐全,与整间房子的苍白寡淡相比,显得鲜活而生动。提前买好的肉和菜逐样摆在料理台上,王杰希洗过手开始切胡萝卜,喻文州几次想要帮忙打下手,但都被王杰希阻止。

“真不用我帮忙?”喻文州问。

“就下个面条,不用,等会儿帮我刷个碗就行。”王杰希说,手里下刀飞快,整根胡萝卜很快变成细丝,那刀工的熟练程度让喻文州不由得惊叹,“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靠外卖过日子的人。”

“犯懒的时候我也叫外卖,”王杰希把胡萝卜丝码到案板边,又拿过一根黄瓜,“关键今天你来,我总不能让你吃那个。”话说完,他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蔬菜清香在不大的厨房里飘散,变得越来越清晰。喻文州站到王杰希身旁,菜刀起落的声音像是在他心里敲打。要到很久之后,喻文州才能将眼前这个专心切菜的男人和懒联系到一起,而现在,他看着王杰希,只觉得迷人极了。

配菜备好后,王杰希转身去冰箱拿面条,喻文州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他身上,那终于让王杰希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指指厨房门,“你先回屋吧,两台电脑随便用。”

“你放心?”喻文州靠着料理台,眯起眼睛。

“没什么不放心的。”王杰希说。

“因为你把我不该看的都删了?”喻文州问。

王杰希起火架锅,“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看。”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喻文州知道那其中信任的分量,他为此抿起嘴角,身体却站在原地不动。刚刚打开的油烟机发出呼啸噪音,几乎淹没肉末下锅的呲啦声,王杰希没有系围裙,但这丝毫不妨碍喻文州在想象中补齐。过了一会儿,王杰希忍不住问,“我说你到底站这儿干嘛,监工啊?”

“是啊,”喻文州说,“免得你趁我不注意放辣椒。”

王杰希一刀把蒜瓣拍碎,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喻文州。喻文州低头忍笑,再抬头时神情无比诚恳,“我就是想看看你做饭。”

那语气如此真挚,王杰希无话可说。“有什么好看的。”他小声嘟囔,却没有再赶人。十几分钟后,他指挥喻文州把两碗面端上饭桌,自己去拿筷子和小菜。坐回桌边时,他伸手将两碗面对调,“那碗是你的。”

“有区别吗?”喻文州莫名其妙。

“那碗没加蒜蓉。”王杰希说,“我记得你不爱吃蒜蓉。”

喻文州愣住,“你怎么知道。”

王杰希皱眉想了一会儿,“前两年黄少天好像跟我提过一嘴,全明星的时候。我没记错吧?”

喻文州咬着筷子,慢慢摇头。王杰希冲他笑笑,低头拌面,“那就赶紧趁热吃。”

那是喻文州吃过的最美味的炸酱面,即使抛去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非客观因素,他也依然这样觉得。他们面对面坐在饭桌旁,一边吃面,一边确定接下来的行程,间或漫无边际地闲聊,喻文州开始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王杰希,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失落。这是个总会让人惊喜的男人,无论在什么意义上。

饭后在厨房里,王杰希讲起北方上车饺子下车面的习俗,饺子代表团圆,是希望早日再聚,面条代表长久,是希望来人长留。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王杰希正低头刷锅,逆光的侧脸轮廓模糊,只有睫毛在温柔光线中颤动,他说的长久让喻文州心动得一塌糊涂。在那个瞬间,喻文州告诉自己,就算只能这样,也已经足够了。他把洗干净的碗放回碗架,半开玩笑地问,“那我走的时候你准备包饺子吗?”

王杰希无奈,“我倒是想,问题是真不会。”

喻文州说,“买速冻的就行。”

“说是习俗,其实就是一迷信,”王杰希说,“反正不管吃不吃,咱俩早晚能在赛场上碰到。”他把百洁布搭在水槽边,又说,“而且你们南方人好像也不怎么爱吃饺子吧。”

“没事,我爱吃。”喻文州面不改色地说。在王杰希面前,他又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然后毫无疑问地,王杰希又一次轻信。他点点头,“那成,等下咱俩顺路去趟超市。”


他们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山,入夜的空气闷热依然,两人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和没吃完的小吃,都是一身汗。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后,王杰希抓起遥控器调到二十度,然后歪在沙发上不动了,喻文州把空调又调高几度,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调回去。”王杰希闷声命令。

“不调。”喻文州提起东西转身走进厨房,遥控器被他放在饭桌上,“会感冒的。”

王杰希还想抗议,但被手机铃声打断,是方士谦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按下接通,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扇风。

“北京现在几点啊?”方士谦问,他头顶架着墨镜,背后是无垠的海,在金色阳光下翻涌闪亮。

“晚上八点不到。”王杰希说。

“那就行,我还怕是大半夜,再给你吵醒了。”方士谦乐。

王杰希白他一眼,“你打都打过来了,说这还有啥用。”他放下杂志,“什么事儿?”

“没啥事儿,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喂猫,”方士谦语气欢快,“我今天在沙滩上撞见不少野猫,就想起来咱院儿里的猫了,我跟你说——”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时喻文州在厨房大声喊道,“杰希,肉放在冷藏还是冷冻?”

“冷藏。”王杰希喊回去,又看回屏幕,“你要说啥?”

方士谦一脸震惊,“刚才谁说话?”

“文州。”

“我操!”

王杰希皱起眉,“你叫唤什么。”

“他为什么在你家?”方士谦问。

“他来北京玩儿,我让他住我家了。”

“和你睡一床?”方士谦追问。

“废话,”王杰希说,“我家就一张床,你没来过啊?”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王杰希想了想,“友好睦邻?”

“错,是引狼入室。”方士谦痛心疾首,像在演一出八点档的狗血大戏,但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的忧虑可以说是毫无道理。在感情中,方士谦始终是一往无前的姿态,像一个无畏的开拓者,那让他所有恋爱都开始得无比顺利,也让他以为去爱只有那一种方式,而喻文州处理感情的方式是在他想象之外的。他对喻文州的心思判断无误,却对喻文州的用情之深估计不足。

但王杰希不会了解这一切。他看着喻文州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客厅,赶在方士谦再发表意见之前说,“猫我明天去喂。”然后就挂断电话。喻文州在他身边坐下,把叉子递给他,上面是西瓜正中最红最甜的那块。

“方神的电话?”喻文州问。

王杰希咽下西瓜,“催命似的,让我别忘了喂猫。”

“他家养猫了?”

“哪儿啊,我们微草院儿里的野猫。”王杰希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猫肯定特喜欢你。”

喻文州没跟上他的思路,“为什么?”

“因为猫爱吃鱼。”王杰希冲他弯起嘴角,那笑容让喻文州哑然失语。半晌,他岔开话题,“找个电影看吧,这么好的环境,别浪费了。”

“挑你爱看的。”王杰希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起身去关灯。

喻文州放的是一部十一年前的老电影,年逾五十却依然英俊的科林·费尔斯在片中饰演一位痛失至爱的中年男人。片头被快进跳过,王杰希坐回沙发,看见科林在茫茫雪地上躺下,将一个吻印上他年轻的爱人被死亡夺去温度的嘴唇,可就连这个为时已晚的吻也都只在梦境中存在,因为他甚至不被允许参加爱人的葬礼。他说,整整几个月,梦醒时刻都让他心如刀割。也许是和同性友人坐在一起观看同性亲吻的镜头让他有些尴尬,王杰希突然说,“这电影我看过。”

“是吗?”喻文州问。他在黑暗中凝视王杰希,没有告诉他自己也看过。

“后面有一段我妈特别喜欢,”王杰希咬着最后一块西瓜,“他俩靠在沙发上看书,养的狗趴在他俩脚边,唱片播完了,但是他们都懒得去换,他爱人说,”回忆到这,王杰希突然停住,目光看向喻文州,“我是不是剧透了?”

喻文州拼命忍住笑,委屈地冲他点头。王杰希对喻文州的这种表情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怔了一会儿,站起身,“我还是先洗澡去吧。”


王杰希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去冰箱拿冰镇可乐,没擦干的刘海被胡乱拨到后面。他的记忆力无疑是很好的,因为幕布上科林正在灰黑色死寂中想起曾经,他和他的爱人窝在沙发里看书,为该轮到谁去换唱片而各自推脱,两只狗卧在他们脚边,乖顺而懒散。暖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他的爱人说,还有什么能比现在这样更好呢。

“就是这段。”王杰希抿一口可乐,“我妈特喜欢。按她的话说,这就是谈恋爱的最高境界。”

喻文州低头盯着茶几,几乎不敢看他,“嗯。”

“浴室我收拾了,你要洗澡就去,往左拧是热水。”王杰希说。

“好。”

“冰箱有可乐也有冰水,要喝什么你自己拿。”

“杰希,”喻文州打断他,“你先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事儿真多,要不是你在这儿我连浴巾都不围,热死了。”王杰希抱怨,但还是把可乐罐放在茶几上,走回卧室穿衣服。在突如其来的香皂气味里,喻文州抬起头,看见水滴从王杰希的发梢滴落,沿着脊背一路流下,消失在被浴巾包裹的地方。关门声响起后,喻文州站起身,从冰箱拿出冰水大口灌下,依然觉得口干舌燥。

喻文州走进浴室,在温热水流中闭上眼睛,那水滴却在他脑内亘之不去,像是清晰无误的渴望。王杰希赤裸的上身有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并不明显,但足够漂亮,现在喻文州知道客厅角落里的俯卧撑架和跑步机不是摆设品了。爱意第一次以欲望的形式如此直白地降临喻文州年轻的身体,他只能把花洒拧到最冷,试图以此将不合时宜的荒唐欲念浇熄。

那晚直到最后,电影也没有看完,好在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没有什么遗憾。喻文州等到欲望平息后才走出浴室,那让他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茶几上的可乐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圈水迹残留,在单调光线中闪亮,喻文州把它擦掉,感觉掌心潮湿。王杰希在卧室里,终于穿上了衣服,此刻正站在搁脚凳上拿放在衣柜顶端的枕头被子,喻文州接手,把它放到床上。

“我妈总觉得我冷,非把这被放这儿,我还嫌占地方,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王杰希把被铺开,洗涤剂的香味在空气中一点点扩散。

“以前没人来住过?”喻文州问。

“没人。”王杰希摇头。喻文州笑了出来,王杰希看着他,“你笑什么?”

“王队亲自给我铺被,我受宠若惊啊。”喻文州抿起嘴角。

“你再管我叫王队就出去睡沙发。”王杰希用枕头扔他,但显然没有丝毫震慑力,因为他也在笑。喻文州一把接住枕头放回床头,“我去把投影仪关了。”


那是个闷热的盛夏夜晚,月光却极好,透过窗帘照进卧室。几句闲聊后,王杰希很快睡去,喻文州并不认床,却迟迟难眠。王杰希的睡相不算太好,没过多久,空调被就被他蹬掉一半,喻文州看着王杰希睡着的样子,这是个在睡觉时会皱起眉的男人,像是有一个少年和一个成年人同时藏在这具身体里。他侧过身,用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王杰希的眉眼,然后是鼻梁,还有紧闭的嘴唇,他的手指在那里久久停留,直到那呼吸快要把他灼伤。喻文州收回手,紧绷的脊背在空调房里变得滚烫。

如果喻文州真的做些什么,那会为他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省下很多麻烦,但他无法预知这一点,所以这个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和少年王杰希在广州雨夜相遇的那一年,喻文州十五岁,两年后,他们重逢,喻文州第一眼就认出他,却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王杰希蒙在鼓里;他曾经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恶劣趣味,他曾经以为自己在感情中能像在其他所有事情上一样勇敢,但现在他终于知道,在男人身上,胆怯就是深情的第一个征兆。


TBC

评论(48)

热度(1259)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