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就这样（七上）
慢热慢更
（七）庆幸我们还有运气唱歌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六到来时，北京市内的雪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期期艾艾却始终不大，直到晚上微草坐镇主场迎战轮回的比赛以胜利告终，中央气象台终于发布这个冬天的首个暴雪蓝色预警。临近春节，空气中弥漫着思念的气味，返程巴士在湿泞路面上艰难跋涉，几位家在外地的队员为可能出现的交通大面积停运而忧心忡忡。在他们持续的低声交谈中，王杰希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突然惊醒时几乎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方士谦伸懒腰，“醒了就麻溜儿起来，冻死我了。”
王杰希低头看表，声音嘶哑，“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你没醒。”方士谦瞪他，“麻溜儿的，赶紧让道。”他把外套拉锁拉到最上，在下车前又说，“下次你给我坐里面。”
王杰希收拾好东西下车时，方士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雪地上的脚印向宿舍楼一路延伸。大巴司机正靠着车体抽烟，肩膀上有薄薄一层雪，笑着和他打招呼：“醒啦小王？”
“醒了，”王杰希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耽误你回家了。”
司机把烟扔在地上踩灭，冲他摆手，“没事儿，知道你累，我和小方都没忍心叫你。快回去吧，今天真冷。”王杰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方士谦在远处中气十足地朝他大喊，“快点儿走，不嫌冷啊你。”
王杰希冲司机笑笑，加快脚步向方士谦跑去，他身后的巴士很快熄火，嗡嗡的马达声消失不见，在被黑夜和白雪夺去颜色之后，世界再次失去声音。他们安静地走到宿舍楼门口，一前一后，王杰希打破沉默：“你先上去吧。”方士谦疑惑地回头看他，王杰希说，“我在楼下转一圈儿。”
方士谦迟疑片刻，“感冒了我可不管。”他推开大门，声控灯应声开启，温暖黄光照亮他的背影。王杰希转身走进寒凉夜色，用僵硬的手指回复几十分钟前喻文州发来的祝贺短信：“谢谢。刚在车上睡着了。”他把手机握在手里，几秒钟后喻文州如他所料打来电话，那边有些吵闹，但很快陷入宁静。喻文州叫他的名字，声音温柔极了。
“这轮你们也赢了，恭喜。”王杰希用脚踢着积雪。
“赢得不容易，”喻文州说，“总算能过个好年了。”王杰希还没能看到这轮蓝雨的比赛录像，但他知道喻文州不是在夸张。在魏琛退役后，这赛季蓝雨的排名一落千丈，这是全明星周末后蓝雨赢下的第一场比赛，却无法改变它进入季后赛已经无望的事实。喻文州的声音并不沉重，王杰希沉默地听着，觉得雪是骤然变大的。
“北京下雪了。”他说。
喻文州笑道，“我还没见过下雪是什么样儿呢。”
“你会说儿化音啊？”王杰希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岭南人民都不会说。”
“特意学过。”喻文州拖长声音，“比起这个，你打来电话就为了恭喜我们赢了？”
“我怎么记得主动打过来的是你啊。”王杰希毫不客气。
“那你猜，我打给你是想听什么？”喻文州问。
王杰希靠着路灯，被喻文州语气中的循循善诱逗得笑起来。他伸出手掌，雪花落在上面，瞬间被体温融化，一点水渍在黯淡夜色中闪闪发亮，他凝视那光点，慢慢地说，“文州，生日快乐。”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但王杰希觉得自己能够看见他在微笑。
半晌，喻文州说，“你还欠我一支烟呢。”
“学点儿好吧你。”
“去年你过生日我和少天可是特地给你唱了歌的。”喻文州声音委屈，但王杰希对此已经产生抗性。“怎么着，”他语气严肃，“那我现在去把方士谦弄起来，我俩一起给你唱一段儿？”
喻文州笑得声音发抖，“不敢劳他大驾，你给我唱首歌就行。”
“唱什么啊。”王杰希为难。
“最简单的，生日快乐歌。”
王杰希犹豫道，“不准录音。”
“不录。”喻文州答应得很痛快，尽管他在这通电话开始时就按下了录音键。王杰希不会知道这一点，在面对赛场之外的喻文州时，他总是太过于轻信，从十六岁时起就是这样。新闻中预报的大雪开始从没有月光的城市上空打旋坠落，雪花在昏黄路灯下缠绵飞舞，天地间一片静默，柔软得像一个脆弱幻觉。王杰希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低声哼唱，声音轻得像是生怕惊扰这一切，挂断电话时，他挺拔的肩膀上雪白一片，像一个骄傲的士兵。
在又持续了一天半之后，那场令无数身在客乡的旅人忧虑不已的大雪终于停止，直到冬天结束，北京再没有下过一场雪。春节假并不长，年前王杰希最后一个离开战队，又在年后第一个回去，在剩余的常规赛中，他自立的新人墙如同二环内的房价一样始终坚挺而不可战胜。当然，他没能做到百战百胜，但那是叶秋也无法做到的事情，没有人会在这一点上对他吹毛求疵。在用一场胜利为第三赛季常规赛画下句号后，微草以第三名的成绩顺利挺进季后赛。比赛第二天的复盘结束得并不算晚，王杰希踩着饭点到家，推开门看见他的父母盘腿坐在地上，正拿着PS4手柄对着两台电视打游戏。
“哟，魔术师驾到。”王父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屏幕，王母扭头招呼他，“回来啦，饭给你留在桌子上了。”
王杰希脱鞋进门，几乎不知道该为父母的童心未泯而感慨还是该为父亲的调侃而尴尬。在确认王杰希选择电竞这条路不是一时兴起后，王父的强硬态度渐渐软化，尽管他没有明确表示过赞许，但王杰希也并不奢求太多。他把钥匙放在玻璃茶几上，那上面放着摊开的最新一期电子竞技周报，在他的大幅照片下方正是王父刚刚用来调侃他的原话：季后赛，魔术师驾到。王杰希把它合上，在饭桌边坐下时依然觉得哭笑不得。
饭菜用玻璃碗扣着，在傍晚逐渐散去的燥热中没有失去太多热气。王杰希吃到一半，突然听到父母在客厅惊呼，他端着饭碗走出去，父母脸上的惊喜神色让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王母向王杰希招手示意，笑得很开心，“在游戏里遇到你爸了，你来看。”王杰希站到她身边，看见屏幕中两个穿着长袍的兜帽小人在金色荒漠中交替飞行，长长的两条围巾被风吹动，在他们共鸣时，红色围巾便会亮起怪异符文。王杰希看了一会儿，问：“就一联机游戏，至于吗？”
“哪天你有空自己玩玩就知道了，这游戏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王父说。
“不就是俩人一起走到终点嘛。”
“在这个游戏里，相遇是很难的，”王母笑道，“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就能一起走完。”
“而且联机联到身边人的概率很小，我和你妈一起玩儿过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遇到。”王父补充。
王杰希一句话都没说，端着饭碗又走回厨房，直到他吃完饭又处理完季后赛前训练计划，那两个小人发出的鸟鸣般的单调声音始终在他耳边缠绕，听起来几乎像是孤独。当王杰希头上搭着毛巾走出浴室时，游戏终于走到尾声，他看着父亲笨拙地操纵他的小人在雪地上绕着王母的小人跑出一个俗气的心形，再一次感受到无语和肉麻。
“肉麻不肉麻啊你们俩。”王杰希皱起眉。
面对儿子的控诉，王父气定神闲：“等你以后遇到你的岭南姑娘就懂了。”
“我睡了。”王杰希转身就走，在关上房门的瞬间，他看见他的父母彼此对视，那目光中的感情并不炽热，却让他感到费解。如果王杰希能够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将会和自己深爱的人坐在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也许此刻他就不会在他的父母面前把他的不屑表达得如此明确。但就像无法做到百战百胜一样，他也无法预知未来。
TBC
Journey很好玩，推荐一下
评论(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