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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向有限的眼睛致以无限的歉意

【喻王】就这样(二十二上)

慢热慢更


(二十二)你固执得真漂亮


喻文州有时会梦到母亲带他去送父亲出国的那个清晨,那是十五年前的三月,头天下过雨,空气里有南方春季的潮湿气味。睡意惺忪中他随母亲出门,在廊灯投出的黯淡光晕下走得跌跌撞撞,喻父抱他上车,在关门前为他系好安全带。再醒来已经是天亮,鲜红的晨曦在穹顶之上燃烧,喻文州被母亲从怀里放下来,向站在安检队伍中的父亲告别。喻父用力地拥抱了他的儿子和妻子,拖着随身行李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难过就哭出来,不丢人。”喻母蹲下身体,和她的儿子视线平齐,那是喻文州对于难过最初的认知。七岁的喻文州并没有哭,这个场景却以梦的形式在他的记忆中反复闪现,连带对飞机的无端抵触,直到飞行成为他生活里无法避免的一部分。十月的最后一个比赛日,蓝雨北上赴京,以暂列榜首的排名挑战坐镇主场的上届冠军微草,昨晚临睡前喻文州收到王杰希发来的微信,是北京未来二十四小时的天气预报截图,还有一句晚安。关于比赛的事情王杰希只字不提,对此喻文州习以为常,早在两人各自出道前,这种保留就已经成为他们交流的常态。下行气流有轻微颠簸,喻文州打开遮光板,北方深秋的暮色与雾霭并行不悖地在舷窗外荡开,身边毛毯抖动一下,露出零星几根染成棕褐色的头发,“到了?”

喻文州向后靠住椅背,“快了。”黄少天掀开毛毯,探头看向窗外,回身时才注意到喻文州的表情,“不是吧,你又晕机?”

“有点。”喻文州说。

“没道理啊,”黄少天把薄荷糖递给他,“你开车那么飘都从来不晕的,怎么一坐飞机就晕。”

“刚才听见你笑了,”喻文州含着糖果,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做什么梦啊,这么开心。”

“特别特别好的梦。”黄少天比出一个夸张的胜利手势,“我有预感,今晚比赛我绝对能把老王干翻。”他在灯光下笑得神采飞扬,喻文州弯起嘴角。“当然。”


熟悉场地时微草的人不在,直到赛前列队,喻文州才终于和这晚的对手打上照面,王杰希走在最前,邓复升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好久不见了,王队。”喻文州向他伸出手,再正经不过的语气,王杰希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在通道暗里亮得出奇。

“等下洗干净脖子受死吧老王。”上场前,黄少天一手搭着喻文州的肩,一手冲王杰希抹了下自己脖子,清晰的挑衅姿势。王杰希一如往常没搭理他,但有哪里确实与过去已经不一样,这种不明确在随后的比赛中得到了完美的解答。蓝雨和微草在第八赛季的首次常规赛对抗仿佛那场夏休期商业赛的重演,团队赛僵持至第七分钟,袁柏清操纵防风撤出光影遮蔽范围,试图提供更大范围的治疗覆盖。一个略显急进却情有可原的选择,并不是什么大失误,但在一个登峰造极的机会主义者面前,任何微不足道的疏忽都将成为最致命的纰漏。防风身影反射在海底神殿廊侧镜面的刹那,索克萨尔的远程陷阱瞬间触发,锋芒慧剑开启狂暴助攻,夜雨声烦自回廊暗处蹿出,剑定天下,一击必杀。

在团队赛局势倒转后,双方最终五比五战平,袁柏清是最后一个从选手隔间出来的,低着头。王杰希说,“把头抬起来。”

“队长。”袁柏清声音很小。

“有拼劲儿,也有锐气,打得不错。”王杰希顿了顿,眉眼线条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你没给他丢脸。哭什么。”


那天的天气是很好的,尽管气温已有入冬的征兆,但空气清新,能见度难得地高。喻文州结完账下楼,王杰希在饭店门口台阶下等他,两队年轻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夜风里有打闹声隐约传来。他歪头打量王杰希,“特地等我啊,王队。”

王杰希眯起眼睛,“怕你出门就让人给打了。”

“那我就和他们说,我可是你们王队的人。”喻文州在笑,走向他的脚步如声音轻快,最后一级台阶他跳下来,队服兜帽被王杰希毫不客气地抬手掀掉。“已经是第二次了,”王杰希没什么好气,“你们能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数。”

“招不在新,实用就行。”喻文州耸耸肩,他语气中的光明磊落让王杰希瞬间无语。“握手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睛是红的,”喻文州问,“哭过?”

王杰希停顿几秒,还是承认,“哭过。”

“你担心。”喻文州说。

“他是老方带出来的人,”王杰希言简意赅,“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你没什么好担心,刚才饭桌上还处处顾着他。”喻文州拖长声音,“你都不看我。”

“这套对我已经没用了,省省吧。”王杰希用胳膊肘撞他,手腕却被喻文州轻轻握住。他没躲,静静由对方握着,直走到灯火通明的光亮里,才悄无声息地挣开。大部队就停在红灯亮起的路口,兴致高涨地争论些什么,但黄少天罕见地没有参与,喻文州和王杰希看到他时,他正站在那里发呆,神情中有种奇怪的茫然。

“你失恋了?”王杰希问。

“滚。”黄少天瞪过去,王杰希从容地看着他。“我就是,”黄少天挪开视线,“就是觉得方士谦退役没人跟我吵架,有点不习惯。”

王杰希惊讶,“没病吧你。”

“老王你还真对得起你这副无情无义的面相,”黄少天看上去比他还要吃惊,“就算哪天世界末日了你都不会掉半滴眼泪吧。”

“你说对了。”王杰希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就是不会哭。”

黄少天噎了半晌,“行,你有种,你不会哭,那你们的治疗小朋友会不会哭啊?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感觉怎么样?”

“事不过三,”名字被人点到,袁柏清迅速回身,“下次比赛走着瞧。”

“你很嚣张嘛袁柏清,”黄少天眼睛一亮,“别下次了就今天吧,敢跟我PK吗?”他像是找到新的乐趣,看着对方脸上的吃瘪表情大笑,“怎么,不敢啊?”

“我敢。”刘小别说,他的声音中没有过多的起伏,看向黄少天的目光却灼灼。“黄少别怂!”站在旁边看戏的于锋和郑轩准确把握住起哄的时机,黄少天笑着骂,“你们两个混账,站哪边的我靠!”


“那句话不是真的吧。”等到几人吵吵闹闹在前面走远,喻文州突然说。

“哪句?”王杰希问。

喻文州看着他,“我就是不会哭。”

“是真的,”王杰希伸了个懒腰,“打从记事儿起我就没哭过。”他的语气里没有骄傲,只有理所当然,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喻文州只当他在开玩笑。这个气温骤降的秋末冬初,夜风吹过满目的碎金,在昏黄路灯下飞舞,喻文州踩到路缘外,银杏叶子在他脚下窸窸窣窣,像是有风藏在里面。“十月份的北京,”他伸出手掌,金色叶片落进他的手心,“隔了这么多年才看到。”

王杰希站定脚步,喻文州所处的位置让他原本不明显的身高优势顿时变得鲜明。他微微低下头,“好饭不怕晚。”

喻文州怔了怔,很快笑出声音。他迈上台阶,把落叶插进王杰希队服胸前的口袋,“一点都不晚。”他安静地与王杰希对视,好像只是在看着他,也好像是看着四年前的自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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