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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向有限的眼睛致以无限的歉意

【喻王】就这样(二十一中)

慢热慢更


(二十一)爱一个人怎么开始啊


他们并肩站在落地窗前,共同注视着这个没有星星的傍晚。方士谦的手在口袋里反复揉捏烟盒,神色烦躁,而那烦躁又似乎不只是因为不能抽烟。“这事儿现在都谁知道?”他问,在被钢铁分割开来的风景里,天色沉落得悄无声息。

“就你一人。”王杰希回答。

“我怎么这么点儿背。”方士谦哀叹,半晌反应过来,“喻文州居然瞒着小话痨?”

“是我俩一起决定的,”王杰希说,“先瞒着他,以防万一。”

“黄少天话多归话多,大事上嘴可一点儿都不碎,防什么防。”方士谦皱起眉,他语气中的不忿几乎让王杰希觉得好笑。他和喻文州最好的两个朋友在为数不多的见面中热衷于变着花样向彼此痛处戳刀,然后又在其余的日子里与对方肝胆相照,男人间的友谊是多么奇怪的东西。“瞒着他不是怕他说出去,”王杰希耐心地解释,“我们是怕以后万一出什么岔子,他会难做。”

“你俩是能出岔子的人?”方士谦反问。

“有备无患。”

方士谦沉默几秒,“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说话还跟我爸似的。”

“我没你这么不省心的儿子。”王杰希接话,方士谦一拳砸上他肩膀,动作干脆利落,只是形式远大于力气。“行吧,瞒着也好,”他小声嘟囔,“反正他离退役还早。”

“其实叶秋应该也多少知道这事儿,”王杰希回想方士谦刚才的问题,迟疑开口,“他没说破,但我总感觉明年全明星一照面儿我俩就得暴露。”

“这我倒不奇怪,”方士谦若有所思,“叶秋那人嘴上不说,看事情其实比谁都清楚。”

王杰希点头,“你又知道了。”

“你爱承认不承认,我看人就是比你准。”方士谦手插口袋,不理会他的嘲讽,“你,叶秋,喻文州,你们仨归根结底是一路货色。”他说,“在喻文州那儿你占不到便宜。”

王杰希颇为无奈,“敢情你以前谈恋爱就为了占人家姑娘便宜?”

“我怕你吃亏。”方士谦低声说,“你个傻逼。”

“差不多得了你,我跟他谈个恋爱被你说得像上刀山下火海似的,你还真当自己是,”王杰希顿了顿,“婆家人啊。”

方士谦看他一眼,低下头,闷不做声地踢了脚护栏。在感情这个王杰希完全陌生的领域里,方士谦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却始终不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有人说,爱情只不过来源于一个危险的隐喻,对此他没有异议,爱的到来毫无征兆,缺乏逻辑,更没有道理可言,它的延续却需要不间断的付出,还有改变。方士谦毫不怀疑,在磨平棱角去适应别人这件事上,王杰希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加擅长,这是他在第一次当着王杰希的面心甘情愿喊出队长二字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承知的事实;而令他担心的也正是这种擅长。爱情并不都是理想化的,王杰希眉眼间的坦然却让他所有的忧虑都说不出口。

“反正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方士谦最后总结,“以后你俩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别来找我哭,不伺候你。”

“我压根儿就不会哭。”王杰希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去排队吧。”


所有机场的黄昏都如出一辙,人工光源将无数面孔上无端的疲倦照亮,队伍很长,安检口却极少全开,像是在给送行的人们更多时间告别。但王杰希并没有在告别,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微草队徽封面的硬皮笔记本,摊开在方士谦眼前,“和蓝雨这场商业赛你怎么看?”

“我没看。”方士谦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没看我给你讲一遍。”王杰希又摸出一支钢笔,方士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蓝雨用的是老套路,团赛开场先卖术士,全队集火咱们治疗,喻文州眼光倒是够贼,趁着你刚退役专门盯着柏清揍。”王杰希在密密麻麻的手写时间轴上画了条线,“如果我没记错,就是从第四分钟这里开始,然后——”

“是四分三十七。”方士谦咕哝。王杰希抬眼看他,方士谦闷声说,“开始集火是在四分三十七秒,第四分钟夜雨声烦从地图左侧沙丘冒出来偷袭,被你一笤帚拍回去了。”

“我就知道。”王杰希笑了。

方士谦默默拿过纸笔,在以到秒的精确度写下几个时间点后,很快将它们还给王杰希。“回去把这几个点给柏清看,让他自己照着复盘,别提我。”

“放心,”王杰希收好东西放回背包,“我心里有数。”

“我教给他的这些东西,其实在赛场上真刀真枪打个小半年他自己也能慢慢琢磨出来,这场问题还是出在心态。”方士谦目视前方,“你告诉他,老子走了他就是第一,放手去打就行了,经验不够可以攒,操作不行可以练,拼劲儿信心要是没了,那就别说是我带出来的。”

王杰希点头,“替你转告。”

“当然了,哪天他要是敢不听你话那你就照脸削,算我的不用客气。”方士谦扭头冲他乐,但王杰希没有笑。他看着方士谦的眼睛,声音如眼神平静,“还有呢。”

“还有,”方士谦思考片刻,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咱大门门槛你记得喊老余找人给修一下,上次复升绊了一跤,要不是我扶了一把他那脸早破相了,虽然他本来也没我帅。”王杰希没接这茬,方士谦却丝毫不介意,“还有训练室靠窗最里有个椅子瘸了条腿,平时没人坐,但以后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正好趁着夏休没过,赶紧换。”

“平时没人坐。”王杰希重复,“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它坏了。”

方士谦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咧着嘴自顾自往下说,“说到换,咱们今年冬季队服也得换厚点儿,柳非总说冷,我让她秋裤穿条厚实的,小丫头片子就是不听。”

“你自己一年到头衣服全瞎穿,换成是我也不听。”王杰希说,“还有呢?”

“我想想啊。”方士谦放慢语速,视线落向身前女孩的单肩背包,尼龙布面上一大一小两只猫眼与他安静对视。他敲敲手心,“对了,还有咱院儿里的猫,茶水间里我留了几箱罐头,你别忘了拿去喂。有几只猫跟人不亲近,特别是大眼儿,你记得吧,就那只长得像你的白手套,你告诉队里小孩儿别手欠老去摸它,它生气的时候特凶。”

王杰希打断他,“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没有。”

“那就没有吧,”王杰希耸肩,“随便你。”

方士谦把证件和登机牌握在手里,沉默在他们中间降临,直到队伍将尽,他突然开口,“老王。”

“嗯?”王杰希应声。

“别什么都自己扛。”方士谦说,“就这一句。我走了。”他低头不去看王杰希,脚步迈出的瞬间,整个人却被用力拽回原地。王杰希按住他的后颈,动作并不温柔,方士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鼻梁重重磕上对方肩膀,但他没有呼痛,也没有挣扎。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五个年头,他的队长第一次主动拥抱了他。

“谢谢。”王杰希说。

“你该谢我的事儿多了,今儿你谢哪部分?”方士谦声调嘶哑。

“所有。”王杰希轻轻放开他,“一切。”

方士谦没有说话,只是迅速转身,向安检入口大步走去。除了工作人员,再没有人会看见他的眼角通红。方士谦是这样的人,在上楼梯时永远都会一步两阶,如果是只有三阶的短楼梯,那就一步三阶。他腿很长,耐心却很短,他情很重,能说出口的,却不足十分之一。王杰希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方士谦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的路就到这里了。


平稳开出机场一段距离后,王杰希就近下了高速,将车停在路边。他开门下车,视野中是夕阳将落时沸腾翻涌的红,有飞机自他头顶呼啸而过,他不知道他的朋友会不会在上面。想和喻文州说说话的念头是那样强烈而不可抑制地闯进他脑海,他动作急促地翻找手机,衣兜里却有两张被揉得发皱,写有模糊字迹的五十块纸币掉了出来。王杰希怔愣几秒,俯身将它们小心捡起,黄昏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入夜,带着夕阳温度的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拨通了喻文州的号码。

“杰希?”那边接得很快,王杰希嗯了一声。

“你把他送走啦。”喻文州柔声说。

“送走了。”说完这句,王杰希再无言语。喻文州陪他一起沉默,时轻时重的电流杂音里,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王杰希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和恋人分开还不到三十个小时的时候,就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异地恋的难。仅靠拥抱时对方的气味和体温就能安慰的失落,要怎么凭借语言去抚平。

“想我?”喻文州笑着问。

王杰希握紧手机。“想你。”他闭上眼睛,声音很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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